“敬礼!” 一声号令,响彻武警西藏总队机动第三支队的礼堂。23名退伍老兵,最后一次用真挚军礼挥别军旅人生。边关冷月烙印在灵魂深处,青春光辉珍藏在心里。 《送别》的乐曲声响起,为老兵送别的点名环节开启,老兵们含泪答“到”。他们知道,这是穿着军装最后一次答“到”,也是卸下肩章第一次答“到”。一声“到”,意味着无怨无悔的青春;一声“到”,意味着拥抱新的生活。 “王攀!”“到——”“谢全治!”“到——”“葛彬!”“到——” 雪域无言,澜沧无语。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一声声铿锵的回答,一张张哭红了双眼的面庞……老兵们仿佛已用尽一生的深情。 凛冽的寒风,吹不散离别思绪;静默的石堆,刻录着青春芳华;窗外卷云,像极了那送别的哈达。 别了,军营!别了,战友!别了,青春! 走过人生四季,褪不去老兵本色。无论何时呼点他们的名字,他们都会在祖国的四面八方响亮地回应。 请关注今日出版的《解放军报》的详细报道—— 一声“到”,一生到 ■葛 涛 王 伟 姜润首 左:肩章、领花、帽徽,像你的皮肤,青春的温度在这里,少时的锋芒在这里。而今脱下军装,是撕心裂肺的离别。 右:你走了,又好像从未离开——你永远在战友心里,在边关家园的记忆里。李如辉、罗志强摄 ■当你经历了生与死 “王攀!”“到——” 对于这声答到,王攀有说不出的不舍。但他心里清楚,这一天总是要来的。 恍惚中,王攀仿佛回到了2年前的改革转隶大会。当时,对明天同样充满未知,同样心怀不舍,不同的是那一次自己背上进藏的行囊,这一次却是脱下心爱的军装。 就在宣布离队退伍命令前几天,一些战友开始忙着收拾行李、给家人寄特产,王攀却提着工具箱,把营区前所有“老化电路”检查了一遍。 “拉线缆,注意协同配合”“应答信号,插头固定好”……离队的日子近了,王攀一直守着新战友,反复叮嘱这几句,“唠叨”个没完。 驻守高原,一个中队就几十个人,战友们亲如一家。王攀这个修理班班长,早就把当好大家的“保障员”作为自己的职责。即将挥别的时刻,他是真心想为部队再做点贡献,也是真的舍不下高原。 当兵16年,王攀在中队干过好几个岗位,但他最得心应手的还是当修理班长。干活细致、思虑周全的他,渐渐成了战友眼中的“细腻哥”。 别以为当个保障兵挺轻松,他也曾经历过生死考验。 一年冬天,王攀和中队指导员梁雪奇一起,到昌都附近某机动大队检修锅炉。他们忙活了整整一天,太阳落山时,任务完成了,两人随即带车返回营区。 这一走就走到了下半夜,天空飘起鹅毛大雪,气温骤降,汽车仿佛也受不了这种极端天气,走了几十公里“趴窝”了。刺骨的冷风,从车窗外面灌进来,车内瞬间成了冰窖。 偏偏这个时候,电话信号、网络全断了,对讲机也不听使唤。他俩把能套的衣物全都套在身上,互相依靠着取暖,却还是冻得牙齿“直打架”。 终于挨到风雪消停下来,对讲机开始有了断断续续的信号,他俩赶忙大声呼救…… “你们在哪里?”几分钟后,对讲机里传来一声回应,那是一位在附近训练基地某临时哨位执勤的哨兵。 又不知过去多长时间,王攀先是看到由远及近的汽车灯,接着便看到了车窗前战友的脸庞。当车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冻得浑身发抖的他,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时天已近黎明,一束汽车光照亮了我们眼前的黑暗。”如今,每次回忆这一幕,王攀都觉得,是战友给了他“活下来”的希望,“人生的希望似阳光,驱散迷雾,照亮前进的路。” 而那位战友的模样,还有他的名字——“石明辉”,王攀说,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支队下辖单位驻地分散,海拔都在3700米以上。这些年,从主营区通往各单位的路,王攀不知走了多少遍,哪条路上容易出现塌方、泥石流、雪崩,哪里有个急转弯,他心里都“门儿清”。 最难走的一条路,是一条沿着澜沧江修筑的栈道,路窄而险。王攀形容,坐在车里的人,简直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他觉得,人生走过几趟“鬼门关”,胆子越走越大,心却越走越“窄”——每次出完任务回到宿舍,想起白天的经历,“哪有不后怕的?” 王攀说,从未感受过恐惧的人,决不会看到希望。 这些年,让王攀牵挂的事越来越多:战友们谁外出执行任务,他千叮咛万嘱咐;谁下电井检修线路,他提心吊胆,一怕井下缺氧,二怕战士们受不了地下的寒气。 去年除夕,暴风雪来袭,营区的通电线路断了。王攀带着战友连夜抢修线路,他坚持独自下电井检修,在冻土层下作业40多分钟,最终排除了故障。 春节假期来了,战士们取暖、照明丝毫没受影响,他却在卫生队输了3天液…… 今年初,王攀的父亲突然重病住院。得知消息,他急忙赶回家中,却没能见到老人最后一面。这件事,成为深埋王攀心里的永远的“痛”。 胸前挂上军功章这天,是离队前的一天。深夜,王攀望着窗外,含泪对着天上说:“爸,跟您约定的那枚军功章,我戴上了。” 夜幕中,一枚流星划过,王攀仰望星河,眼泪滑落。 ■总把他人放在心尖上 “谢全治!”“到——” 谢全治的一声“到”,喊得撕心裂肺,仿佛忘记了久治不愈的“肺积水”带来的胸腔阵痛。 战友们心疼了,纷纷向他投来关切的目光——离队前那一晚,谢全治的咳嗽声,穿透了宿舍的墙壁,钻进大家的耳朵。一整夜,战友们都为他揪着心,谁都没有睡踏实。 当驾驶员16年,谢全治是名副其实的“老司机”。作为支队技术最过硬的红旗车驾驶员,他的性格却不愠不火,战友这样开玩笑说,“遇上危险容易,让谢班长着急可难了。” 在西藏跑了16年车,上山下山、缺氧醉氧交替轮回,生命在无形中加速损耗,肺病这个“顽疾”,也就这样落下病根。 每次,看到谢全治咳得发紫的脸,战友们都劝他去卫生队吸氧,他总是那一句:“老毛病”不算病,挺挺就过去了。 话说得“轻巧”,可夜里一旦咳嗽起来,人根本就睡不踏实,谢全治干脆拿起电筒去车库检车。“生了一场病,养成了安全检修的好习惯,”谢全治哈哈一笑,“也值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爽快人。 一年前的严冬,支队“魔鬼周”比武进行得如火如荼。防暴装甲车大队四中队,在整建制拉动时突发险情:一辆装甲车,在翻越海拔5013米的米拉山口时,油门线突然断裂;发动机也突发故障停止工作,车辆当场抛锚。 “发动机高速运转时,可不能熄火,这太危险了!”谢全治在前方带车,从倒车镜看到这一幕,赶紧跳下车。 他顾不上穿大衣,一骨碌就钻进了车底。过了一会儿,他又钻了出来,找到一根细钢丝,接成一根油门线…… 战友眼中,谢班长是“无所不能”的人,更是心里装着别人的人。 “手握方向盘的人,必须将他人放在心尖上。想着别人,就是想着自己嘛!他人的安危,就是自己的安危。”入伍16年坚守驾驶岗位,这是谢全治发自内心的军旅感悟。 一年盛夏,谢全治驾车途经“怒江72道拐”路段,刹车突然失灵,谢全治一边想办法给车辆减速,一边招呼带车干部“跳车”。 电光石火间,他将方向盘死死地向山体一侧打去,车厢与山体剧烈摩擦出道道火光。持续十几秒的刺耳响声过后,汽车停在了离悬崖不到5米的地方。 那天,车上的战友全部安然无恙。至今回想起那一幕,谢全治心有余悸,却语气平静:“战友安全,车也没受大伤,一切都妥妥的了。” 谢全治的手机里,儿子成长的点滴,被他小心珍藏。 “我现在学会做西红柿炒鸡蛋了!”视频里,8岁的谢佳林懂事而乖巧。 抓起电话,谢全治告诉儿子:“好孩子,明年爸带你来高原,看看这里的武警叔叔们,你一定得给叔叔们露一手。”电话那头,小佳林开心地笑着,不住地点头。 离队前的清晨,谢全治把23号车仔细清洗干净,擦得铮亮。 他把车钥匙交给战友陈贵生,叮嘱道:“这车是‘老伙计’了,以后托付给你了……我没走完的路,你要好好走下去!” 谢全治哭了,陈贵生也哭了。 ■“五味瓶”在心中翻江倒海 “葛彬!”“到——” 下一秒,葛彬将那支陪伴了自己整个军旅生涯的狙击步枪,交到战友手中。交接的瞬间,这位一向沉稳的狙击手,双手颤抖得厉害。 年轻的战士谢孝峰,含泪为葛彬摘下金灿灿的领花,理正了挂在他身上的哈达。回忆的“五味瓶”,在谢孝峰的心中翻江倒海。 “练好绣花功,自然长本事。”4年前刚被选为狙击手时,师傅葛彬的这番话,谢孝峰一直记在心上。 练枪之初,谢孝峰急于求成,成绩始终上不去。 葛彬就教他“针线活”——用绣花针在米粒上打孔。这“米上打孔”的本事,可不是一蹴而就的,练的正是狙击手最需要的耐心与沉稳。 “穿米时,力量稍大,米粒就会瞬间破裂;力量稍轻,又不足以挑破米粒。”在葛彬无数次的示范中,谢孝峰的成功率越来越高,据枪瞄准的耐心也越来越足。 对狙击手来说,据枪的稳定性决定射击的成败。为了练就据枪“绝活”,葛彬总结了一系列“高招”。 每次训练,葛彬都会在谢孝峰的枪管上,放上一枚弹壳。起初,葛彬要求,训练10分钟弹壳不允许掉落。后来,谢孝峰练到坚持1个多小时,弹壳也不掉…… 李浪浪一骨碌爬起来,将这件事报告了带队巡逻的时任连长刘建伟。刘建伟当即决定,大家一起协助寻找羊群。 那天,大家冒着寒风,在山上苦苦寻找3个多小时,终于在一片山坳里找到了羊群。 回到宿营点,已是凌晨时分。李浪浪把哥哥巴克、弟弟加帕尔叫到一起,让他俩握着彼此的手,告诉他们:“我们家乡有句谚语‘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们是亲兄弟,又是连队的护边员,边防的稳定需要你们团结一心,以后,可不能再为了小事闹别扭了!” 一番话,说得巴克和加帕尔热泪盈眶。从此,李浪浪的故事在柯尔克孜族群众中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记住了这个“牧民好巴郎”。 几天前,听说李浪浪要退伍了,巴克和加帕尔专门宰了一只羊,送到连队。牧民的心,总是淳朴而真挚,遇上好朋友、有缘人要离开了,就像亲人要远行一样,他们会把最贵重东西拿出来,为他送行。 在牧民心里,还有谁能比边防军人更亲?对边防军人来说,牧民们不是亲人更胜亲人。 李浪浪感动得眼眶红红的,哽咽着说:“这羊啊,怕是带不走了,但这份情谊,我会一生珍藏。” 责任编辑:刘秋丽 士官船长,请收下这本“军旅回忆” ■王 钰 背着行囊,登上回乡高铁的那一刻,东部战区海军某大队退役士官船长杨波波,微笑着向前来送行的战友们,挥手告别。 然而,未等他落座,两行热泪便顺着脸颊,止不住地掉落下来。杨波波赶紧擦了擦,生怕车窗外正注视着他的战友们看见。 对军人来说,军装就像皮肤,脱下会钻心的疼。高铁走了,一同带走的还有他16年的军旅青春。 杨波波侧脸望向车窗,心里盛满对军营的眷恋。此刻,他的思绪飞扬—— 那一年,部队编制调整,杨波波离开战斗生活10多年的老单位,随船整建制转隶。面对新环境新任务,作为新任船长的他,与战友们喊出了“再建新功勋”的誓言。 今年4月23日,庆祝人民海军成立70周年当日,大队举办一场“军港冷餐会”。杨波波和战友们分享蛋糕和军旅往事,笑得开心极了。 那一次,大队举行军事夏令营活动。儿子第一次进行队列训练,第一次整理内务,第一次写家信……20天集训,在教官的教育下,小家伙长大了许多,杨波波暖在心里。 忘不了“送老兵茶话会”,战友们逐一为他送上祝福。大家围在狭小的舱室里,集体喊出的那句:“船长,想家了,常回家看看。” “好想再随船执行一次任务,好想再睡一晚舰船住舱的床铺。”杨波波说,16年军旅时光就像一艘战风斗浪的舰船,虽然它暂时到达了彼岸,但总会有新的战友冲上我的战位,接过我的战斗号码,延续我的人生理想…… “再会了,亲爱的战友和舰船。今天以后,你们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请替我坚守。”杨波波含着泪,在微信朋友圈写下这么一句。 图片由上至下依次为: 图一:站台上,杨波波与战友依依惜别。 图二:船舱里,战友为杨波波举办“茶话会”。 责任编辑:刘秋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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