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5月入围戛纳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12月6日在全国院线上映,导演刁亦男新作《南方车站的聚会》(简称《南方车站》)让国内观众等了好久。该片延续刁亦男擅长的黑色电影类型,但将故事发生地从寒冷的东北(《白日焰火》)搬到了潮湿闷热的武汉,由胡歌、桂纶镁领衔主演,廖凡、万茜特别出演,奇道主演,黄觉、曾美慧孜等友情出演。 在合作前,《南方车站》出品人、总制片人李力对胡歌的印象大概只有诸如“古装”“偶像”等关键词,但后来,李力笃定,胡歌是一位好演员。 从商业上大获成功但饱受争议的《小时代》,到创造票房奇迹的文艺片《冈仁波齐》,再到有着鲜明黑色电影气质的《南方车站》,这几部电影“爆款”背后的出品人都是李力。 值得一提的是,他也是高口碑电视剧《北平无战事》的出品人、制作人。 日前,李力在京接受南方日报、南方+记者专访。 访谈中,我们能够感受到他对于影视行业一些独到的洞察力,他深知现在愈发成熟的观众不会单因明星阵容来决定是否走进影院,而是更在意影片口碑,及其光、影、人物、情感等综合因素;他也一度感叹,当年张扬导演的作品《飞越老人院》若在今天上映,大概也能有过亿票房吧。 《南方车站》的男主选了一年多。据说导演刁亦男挑遍全亚洲的男演员,都没找到贴合人物的一位。李力记得,有一天,导演突然拿来一张略有些模糊的胡歌颓废风的写真,让李力感到诧异,“胡歌怎么成这样了?”细看一番,李力对刁亦男说,“这就是周泽农。” 小南:你们之前看过胡歌的剧吗,还是只是知道他很红? 李力:我们看得少,我相信导演也看得少。当时就是看到照片,觉得他外形非常符合人物。我们迅速让制片人沈晹去找他,让导演跟他见面聊一下。导演飞到上海跟胡歌聊了以后,给我打电话,他说这孩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好。我说那就好,让他来演。 小南:你跟导演都说这部电影让胡歌“脱胎换骨”,你觉得挖掘到他身上哪些新的点? 李力:胡歌让我们刮目相看。基于他以前的作品,可能大家都认为他是偶像,但这次在我们剧组里,整个剧组的氛围,包括他自己对人物的理解,包括对手演员互相之间的帮助,我发现他是一个好演员。他对人物的分析等等各种功课做得非常细,胡歌身上的亮点和潜质,也在电影里体现出来了,而且丝毫没有偶像的影子,完全是一个演员,包括他跟我们的场务以及群演,感情都非常好。 小南:据你的观察,他在片场是怎样的状态? 李力:很多戏其实不需要他,而且确实多是夜戏,又是那么恶劣的天气,但他从来没有让替身上,哪怕只是一个背影,只是一只手,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我们一再给他讲,你可以休息一会儿,因为完全看不见你,只是出现了一个侧影。比如奔跑时的影子,很多光影上面的调度,完全可以用替身。但他绝不,他完全自己一个人完成。他绝不留遗憾。 多雨湿润的天气、混乱而富有生机的老旧小区、彪悍生猛的武汉方言、碧波浩渺的湖水……都构成了《南方车站》里不可或缺的元素。李力透露,当初刁亦男导演曾一度纠结于在广东还是武汉取景,而鉴于剧本中有许多涉及湖水的场景,主创最终把拍摄地锁定在武汉,因为武汉是百湖之城,且此地更能呈现那种湿热的感觉。 小南:“顺拍”在国内较为少见,这对大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李力:拍了五个月。在剧本阶段我们就已经知道,导演的习惯是顺拍。顺拍对我来讲是硬币的两面。对于演员表演的节奏、精准度以及情绪、情感,顺拍都是很好的递进。但对我们制作来讲确实压力很大。而且85%以上是夜戏,跨越湖北各个地区,将近三千人次的群演,工作量极大。所以从一开始,我们的准备工作做得还是比较扎实的,我们的完片担保等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小南:除了自然景观外的所有场景都是现搭的吗? 李力:没有一场戏在棚内,还要把所有景全部做旧(故事背景发生在2009年),包括我们美术刘强老师,也是非常较真的人,一个门框、一盏灯,必须要符合导演的要求。比如成片中只出现了不到40秒的一场戏,讲的是廖凡要在一个轧花厂追捕,马上要抓到周泽农的时候,在一个轧花厂门口打电话。轧花厂机器轰鸣,从棉花到棉花落在地上的散布,包括摩托车怎样穿梭、摆放、光等等,整个从美术到灯光到演员到摄影,所有人对每一个细节都是精益求精。 胡歌总是会保留着一份偶像明星中难得的清醒,譬如大火之际却没接什么戏而是选择沉淀了两年,又如近日在微博上呼吁粉丝不要包场看《南方车站》。李力说,支持“胡歌拒绝应援”。 小南:前段时间,胡歌表示不支持粉丝集资应援,我想知道片方怎么想? 李力:我们支持。这既是他对粉丝的爱护,也是对我们电影的爱护。这更能让一部电影有一个客观、真实的市场表现。(粉丝包场)可能暂时有这么几天(热度),可大家都会觉得是不是电影的票房是靠粉丝把它做上来的或者怎么样。我相信当他们看到老胡的表现的时候,自己会感动的,会觉得确实有很大的提升。 小南:你打造的影片中有像《南方车站》这样风格化比较明显的类型片,也有像《小时代》这样很商业的电影,还有《冈仁波齐》《飞越老人院》等小众影片,它们对应了你各自怎样的想法? 李力:它们的共性是关注社会关注的东西,《飞越老人院》可能相较当时有些超前了,当年只有几百万的票房,但并不代表这个电影是不是具有商业元素,或者说是不是过于文艺,如果放在当下,可能会受到更多人的关注,我认为票房是有可能过亿的。《小时代》也是当时社会文化转型期的产物,郭敬明把他多年来写的小说搬上银幕,和当下的年轻人是有情感共鸣的。存在即有价值,这对我们来讲也是一个尝试、一个创新。 我拍一个“老的”,《飞越老人院》票房只有500多万,我拍一个“小的”(《小时代》),竟然所有孩子排着队看电影,这给我生生上了一课。咱们做内容的人,有时候不得不有这样的经历和经验——不能太提前,也不能过于滞后。 采访中也谈到了“影市寒冬”这一略显沉重的话题。李力认为,面对资本对电影行业的谨慎,既需要电影制作环节建立起相对完善的标准,也需要创作者沉下心来,不过度追名逐利,而是踏踏实实创作。 小南:“影市寒冬”的说法一直在流传,身处这个行业的人需要怎么应对,或是有哪些要反思的地方? 李力:我认为最根本的一个是前置,一个是准确。前置指的是内容、营销、消费场景的前置,只有做到这些才能做到相对的准确。你说的寒冬,实际上是指的资本对我们的寒冬。创意上面是很难有标准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每个人的喜好不一样。但是制作一定要有标准,当没有标准,那么健康的资本不可能来拥抱你。所以说创意百花齐放,制作一定要有标准。 制作上,例如完片担保就是标准。它实际上就是影视金融的工具,你怎么能有标准,怎么样规定的时间范围内有效地把戏拍完,不超期,不超支。那人家银行也好,资本也好,他才能够真的去拥抱你。所以我认为标准的建立势在必行。 小南:之前有一位编剧感慨,当年煤老板从来不干预创作,那么近几年资本等多方面的影响是否让创作者丧失了一定的独立性呢? 李力:我觉得任何事情都是硬币两面。当时因为这个(影视)行业在崛起,其他的行业在相对滞缓。当电影增速看涨了,很多资本全来,一部分创作者那时候就求快,恨不得一年拍8部电影,拍4部剧,不管结果是什么,那这一定是恶性循环。但热钱退去、寒冬过后,能留下来的,至少是对自己非常了解,并且目标非常清晰的公司。这是个正常的事情,我没有觉得它是个不好的事情,反而是个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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