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厂长为大家做了一个《小丑》的拉片（《70张图拉片《小丑》，终于敢说我看懂了他的牛逼之处！》），其中有些例如小丑的孤独感、杀人动机和内心转折等等关键点，由于篇幅限制并没有展开详细说，我在为大家整理的同时也参考引用了下面这篇文章《小丑拉片：理解世界，理解电影》（作者：安托万）的部分内容。

今天特意为大家推荐一下，看完也许会让你更深入地理解《小丑》这部电影。

正如作者所说：理解世界，理解电影。

本文转载自公众号「时间倒影」

小丑不是我特别喜欢的那类电影，但非常值得琢磨。现在大家都夸华金的表演，当然这是大家都能看出来的，相比之下剧本、摄影、剪辑、灯光、音乐等同样优秀但更容易被忽视，我希望和大家一起探索它真正好在哪里。由于上一篇影评（《小丑》：失去光明和救赎的社会寓言）只是第一遍的初始观感，写的简略粗浅，很多观点没有展开，二刷时发现一些被我遗漏的地方，所以本文以拉片为主，同时也是对第一篇的补充和修正。

一、亚瑟的自杀动机和心理转折。我在第一遍时遗漏了一条亚瑟的心理线索，那就是亚瑟一直有自杀倾向，直到发现身世/弑母后他的信念支柱全部坍塌，终于下决心在“莫瑞法兰克秀”上了结自己，而在节目中杀掉莫瑞完全是临时起意，并不是有预谋的，可能因为我提前猜到了剧情走向，所以对亚瑟的这一处心理变化没有注意。

亚瑟在日记本上写过一句话：“我只希望我的死比我的人生更值得”，这句话在片中多次出现，开头第一次看心理医生时即强调了这句话（直到最后亚瑟登上脱口秀舞台仍然给了这句话一个特写），说明亚瑟很早就有自杀倾向，但医生并没有在意，侧面说明心理医生的不称职，也为结尾埋了伏笔。

亚瑟上莫瑞的节目前在家中预演时，从动作上说明他已经下定决心自杀，在节目中自杀确实比默默死去轰动得多，这一举动符合他“死的值得”的信条。不过在节目中主持人莫瑞屡次打断并嘲笑亚瑟，二人发生争吵，亚瑟一怒之下开枪打死主持人，使整件事偏离了他最初的预想。

亚瑟这么做的动机已经被充分铺垫，寻找父亲的幻灭、得知悲惨身世后的歇斯底里、想寻求安慰却意识到所谓的恋人只是自己的幻想，他失去了在世上赖以生存的全部理由。这里必须要夸一下剧本，认父失败→查看病历（了解身世）→弑母→决定在节目中自杀，每场戏环环相扣，没有废戏，每个事件既做到了直接打击亚瑟，又起到了引出下一场戏的作用。

重点说一下knockknock（“敲敲门”）这场戏（这里最像马丁的《喜剧之王》，不赘述），镜头一直给到华金的表演，但是电视机的声音没有中断，亚瑟彩排时得到了来自画外的鼓掌声、笑声，这也是亚瑟的心声，他希望博得掌声和笑声，这一处是用声画对位的方式塑造人物，用视听语言讲故事，类似例子还有很多，本片优秀之处绝不只是表演。

上节目前亚瑟仍然在化妆间演练自杀动作

二、电影开场。声音先于画面出现，提醒观众注意广播里的提示，借由广播内容为影片故事背景定下基调：高谭全市进入紧急状态，“不管走到哪儿都是垃圾和老鼠”。正是在这样的时局下，亚瑟作出一张笑脸却流下了眼泪，因为他的状况和这个时局一样糟糕。

三、开场延续。紧接着到了亚瑟广告牌被抢这部分，小流氓们走后，镜头向后拉，摄影机保持与亚瑟同一高度，机位选择正确，如果换做其他机位都可能因仰角带来的俯视感使观众不能对亚瑟的遭遇感同身受。后面第32分钟左右，亚瑟地铁里被打时同样用到了平拍，对比第94分钟警察被扑倒时，只给了偏仰角的远景画面。

这个镜头里街道两旁的垃圾袋，与上一场戏广播里的内容形成呼应，亚瑟也是个被社会抛弃的垃圾（这一暗示在他查看母亲病历时达到顶峰，不止被社会抛弃，也被父母抛弃，直接促成他的转变）。

四、亚瑟是个渴望得到认同的人。亚瑟幻想与女邻居相爱，说明亚瑟内心极度渴望被爱和认同，在第45分钟，小丑（亚瑟）第一次杀人登上报纸时，他幻想的女邻居说：“我认为那家伙是个英雄”（但造化弄人，我们知道亚瑟迟早会成为英雄的对立面）。这是亚瑟内心的渴望：得到认同，甚至成为英雄。

紧接着亚瑟看到出租车里的小丑，他对车里的小丑会心一笑（这一处微笑十分温柔，与他发病时的笑完全不同），这个小丑可以理解成亚瑟心中的自己，这一笑其实是他对自己的认同。

五、关于亚瑟的喜剧理想。亚瑟可以逗小孩笑，在儿童医院的表演效果也不错，病人、护士都全神贯注跟着他做动作，说明亚瑟并不是完全没有喜剧天赋，但在给母亲洗澡时，母亲并没有肯定他，随后更大的打击来自他的偶像莫瑞，直接在自己喜欢的节目中被嘲讽。上一条提到亚瑟渴望认同，但实际上迎接他的是一个又一个无情的打击。

第11分钟，亚瑟与母亲一起看“莫瑞法兰克秀”时，镜头先给电视机画面，随后切到现场，发现亚瑟也在观众席中，随后又切回家中看电视机的场景，说明刚才只是亚瑟的幻想，他的精神分裂已经有了前兆。

六、灯光的布置。《小丑》的室内戏以人工光源为主，并且巧妙地与环境融为一体，第5分钟亚瑟与女医生谈话时，主要有吊灯、台灯、窗外自然光三种光源，一般情境下，朝向亚瑟那个台灯没有必要，但在这里可以给亚瑟的面部补光。

而在给母亲洗澡这一场里，至少能找到七处光源，分别来自亚瑟的背后和上方，以及左侧的壁灯和台灯，通常来说一个底层人家的浴室不会安这么多灯，但这里并不会让观众出戏，反而极大增加了画面的层次感。

另一个被人忽视的常识是，灯光可以更好的辅助表演，马龙·白兰度就曾在自传中多次提及这一点，华金在这部电影里同样得益不少（对比我们之前的很多国产老电影，由于电影工业不成熟，对许多重要制作环节并不重视，打光更是一塌糊涂，无数次浪费了演员的精彩表演）。在这种以人物主导的电影里，华金·菲尼克斯表演的成功就是整部电影的成功，根本不可能分开来看。

能猜到这是哪部国产电影吗？（不是黑屏截图）

打光痕迹明显

相比大部分依赖特效的漫改大片，《小丑》只用了少量特效，因为绿幕条件下灯光布置十分受限，背景和表演区域往往需要分开打光，于是我们在漫威电影里会看到大量同质化的影像，缺乏层次感的光影，人物与环境基本是割裂的，而《小丑》恰恰避免了这类缺陷。

七、寻找父亲的幻灭。亚瑟在洗手间见到了托马斯·韦恩，这是两个阶层的直接对话，托马斯既代表了能在包厢看戏的富人精英，又自带着强力的父权形象，也许站在托马斯的角度他并没有错，但站在亚瑟的角度看，他显得有些傲慢缺乏同情，这场戏点出了亚瑟身世的问题。

随后出现一处匹配剪辑，除了使转场更加流畅，也代表着痛苦的延续，使得亚瑟钻进冰箱这个动作顺理成章不需要别的台词解释，导演的存在感非常强，他一直在用视听语言讲故事。

八、童年创伤。亚瑟认父的行为被管家（疑为阿福）和托马斯先后否定，使亚瑟起疑，有了查看母亲病历的动作，这个关键举动解开了亚瑟童年创伤的前史。精神分裂问题得到了解释，弗洛伊德认为：人的创伤经历，尤其是童年创伤，会影响人的一生。亚瑟在这场戏之前似乎对童年经历完全没有记忆，这在现实中也能得到解释，由于人类的心理保护机制，创伤性记忆会被压制，人会选择遗忘不好的记忆，但这并不能摆脱童年创难以磨灭的影响，所以亚瑟会充满负面想法以及出现精神分裂。

九、重塑与蝙蝠侠的关系。好的改编电影不是在原著的轨道上亦步亦趋，而是敢于大刀阔斧改变成适合电影化表达的故事。蝙蝠侠-小丑是蝙蝠侠故事里最主要的一对正反人物关系，在这部里显得十分特别，二人第一次见面，亚瑟表现出兄长般的关怀，布鲁斯也没有表现出厌恶和拒绝，而在结尾那个蝙蝠侠诞生的经典场景里（这一场景反复出现在众多版本的蝙蝠侠故事里），小丑成了布鲁斯父母的死亡的间接推动者，这种宿命般的联系比简单的正邪对抗有趣味得多。

十四、小丑的成人礼。通过前面的分析我们知道，一直到上莫瑞的节目时，亚瑟并没有主动地反体制和精英，也一再表示自己没有什么政治目的，他的所有诉求都是围绕个人”：成为好的喜剧演员和让自己“死得值得”。到了影片最后，他才逐渐意识到自己成了一场骚乱的精神领袖。过去常说时势造英雄，但时势也会造坏蛋，正是哥谭市底层民怨沸腾的潮流把小丑推向前台。片尾那个颇具象征性的镜头是“小丑”这个人物的成人礼，我们在以往的故事里熟悉的那个小丑正式登场于电影的末尾。

十五、思考大于煽动。在上一篇评论中我提到了本片的煽动性，并对此表示担忧，但在重看之后我决定更正一下，《小丑》其实并没有煽动什么，而是讲寻求尊重和理解的主题，一个成熟理智的成年人也不会被煽动，这部电影只是“呈现”和“思考”，因为它知道观众不应该只在爆米花电影里逃避，也应该多思考现实。近两年的戛纳、威尼斯等电影节都将最高奖给了关注社会现实和底层境况的电影，也说明这个时代需要反思和理解。

十六、《小丑》的独特意义。美国神话学家约瑟夫·坎贝尔提出的“英雄模式”：受到召唤→遵循召唤→对抗恶魔→荣归故里，是众多影视作品里最常见的一种故事模型，我们看过无数个讲述英雄诞生的故事，但很少有人会思考英雄的对立面是如何产生的。把一个基本定型化的反派人物当做“人”来拍，这是个伟大的想法而且很难做到，但是《小丑》做到了。电影试图探究‘’坏人来自哪里‘’这个问题，以一个人物折射出美国当下社会的弊病。

第一遍看《小丑》时，我一直带着一种疑惑：为什么这样一部小情节电影能在全球取得高票房，打破R级电影的纪录；为什么这样冒犯观众价值观的电影，能获得极高的口碑和评价。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看到它，围绕《小丑》的争议和讨论也不断增加，我觉得是一件好事，这才是《小丑》这样的电影应该达到的效果，充分引发观众的讨论和思考，进而反思当下这个世界。

如果只是众口一词地称赞，反倒显得不真实，失去了这部电影真正的意义。亚瑟十分特别，与周遭格格不入，所有人都无法理解或者说不愿理解他，是这个人物的悲剧所在，那么面对这部同样很特别的电影，我们应该理解它吗？

作者丨安托万

编辑丨托托